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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社會的假面時代

        沒錢的人裝有錢,有錢的人裝貴族。商人在官員面前裝孫子,貪官在人民面前裝清廉。裝已經成為我們民族性格的一部分。

        有時候得佩服那些編段子的人——

        領導照例說了個不可樂的笑話,大家照例哈哈大笑,唯有王工一人不笑。領導奇怪:你干嘛不笑?王工冷冷道:我明天就退休了,干嘛還要笑。

        我們身邊似乎永遠有一批“裝腔作勢”的人。

        沒錢的人裝有錢,有錢的人裝貴族。

        商人在官員面前裝孫子,貪官在人民面前裝清廉。

        還有人,就像段子里的王工和他的同事一樣,他們假裝樂不可支,假裝充滿敬意,他們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想保護自己,就得被裹挾地參與這場“假面舞會”。幸運者能像王工一樣,還有摘下假面的一天;不幸者,或許將要戴上一輩子假面。

        1818年,清代作家李汝珍的小說《鏡花緣》問世。在這部小說中有一個“兩面國”,國中的人長著兩張臉,前面一張臉倒是尋常,后面一張臉卻是十分丑陋兇狠、猙獰齷齪,輕易不能露出的。而且尤為奇怪的是,越是前面那臉正氣凜然、相貌堂堂、慈眉善目或者天真爛漫,背面那張臉越是猥瑣奸邪、惡形惡狀。所以,兩面國人一概都戴一頂特制帽子遮蓋,名為浩然巾。

        200年前的小說,諷刺現實的力度依舊。

        正常的社交禮儀,正常的學習當然不是假面,假面是一種虛幻的自我想象,一種被迫的自我扮演,一種威權下的自我保護。

        比假貨更假的是假面。假字當頭,是對中國社會的最大傷害。

        當假成為表象,當真成為暗流,和諧二字亦將漸行漸遠。

        本期封面和封面報道內文圖片均選用著名畫家曾梵志先生的《面具》系列畫作,感謝曾梵志先生的授權使用。

        “裝”族指南

        如果你想成為某種人,最正確的辦法是努力成為這種人,最簡單的辦法是裝作成為這種人。那些淡淡的虛假的氣息似乎無傷大雅,于是更容易蔓延開來。

        中國周刊見習記者  閆小青 北京報道

        一小時后,是朱萍的“姐妹淘”時間。這個周末,她們約在三里屯的Nearby The Tree咖啡廳。

        換上新買的Chloe吊帶長裙,朱萍在鏡子前轉了一個圈。配上盛夏草綠系眼妝,朱萍覺得這樣的搭配漂亮極了。她很滿意。

        唯一讓朱萍不滿意的,是她要從雙井的公寓乘地鐵到聚會地點。

        小白領的共振

        朱萍是一家外資銀行的職員,從上班那天起她就把自己劃歸為小資一族。

        “衣著考究,神情淡然,經濟獨立,有固定社交圈子,生活品位高!笔撬龑π≠Y的定義。

        朱萍會把這些定義固化到自己的生活中。她的衣櫥里并沒有很多衣服,但每一件都是高級面料的名牌服裝。每個周末,她都會去咖啡館參加“姐妹淘”聚會!敖忝锰浴笔侵炱伎磥碜钣星檎{的,三五個知心好友每周見面,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精心打扮,相約到高檔咖啡廳或是美甲店坐上一個下午,聊時尚也聊男人,無話不談。

        朱萍說自己很節儉。她的工資稅后每月六千多,在北京并不算高,所以她不能大手大腳,省錢才能讓她井井有條地享受高品位生活。即便朱萍覺得地鐵配不上她三千塊錢的新裙子,她也不會狠下心去打車。在北京,朱萍幾乎沒怎么打過車。

        現在過年回老家,朱萍都帶家人下館子去吃飯,她喝不慣家里的白開水,要買瓶裝水喝,用不慣衛生間的蹲坑兒。家鄉的同學們經常說:“小朱出息了!

        朱萍花心思經營生活,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小資。“同學圍著我問這問那時,我很有成就感。”但是朱萍沒有告訴老家的同學們,剛工作的時候,為了省錢買包,她連中飯都不吃,因為在CBD附近吃中飯很貴。這些事情,只有在最私密的姐妹淘時,她們才會講出來自嘲,然后彼此安慰。

        處在不同位置的人,會找到符合自己的姿態,很多時候,人在其位就會很容易迷失。

        比如時尚圈里的“曬富”。

        某知名時尚雜志編輯說,她的圈子就是一個比吃比穿比男人的圈子。

        有一個圈內的段子。二十來歲的美容編輯在微博里曬高檔化妝品,說自己除了La Mer不用,除了依云不喝。LaMer是一款貴婦級化妝品品牌,適合年齡是中年以上,根本不適合年輕女孩兒。

        有一些人借這個段子諷刺時尚編輯,拿著幾千塊的工資,用名牌贈品裝貴婦。

        “我們會有很多出國機會,參加秀或者晚宴。有些剛入行的小編就會迷失。他們曬出國照片、曬五星酒店、曬時尚晚宴,吹噓自己過著奢華、高品質的生活,甚至迷失在這些奢華之中,以為這樣的生活就是屬于自己的。其實做時尚記者很辛苦,沒有所謂的慢節奏和享受,體驗這些高品質只是工作。”上述時尚雜志編輯說。

        在時尚圈子里,即使大家看出有人裝高貴、裝富有,也很少有人會說出來!坝械臅r候,擺出一些姿態是我們這個行業的特殊需要,大家司空見慣!

        “其實,無論裝憤青、裝小資、裝文藝還是裝貴族,都是個人的選擇,無傷大雅。但各種‘裝’越來越多,身邊的兄弟也總喜歡把自己架在某個位置上生活。我就是想諷刺一下他們,給他們敲個警鐘!2010年7月,Jay在人人網上建了一個“裝”小組,給兄弟敲警鐘就是他成立小組的初衷。

        裝族指南

        和Jay的小組一樣,社交網站上流行著各種各樣與“裝”有關的小組。

        這些小組里,成員們喜歡調侃、挖苦身邊的裝,最火的是各路“裝指南”。

        《去星巴克里裝大蒜》:“在星巴克冒充一個有身份的人,是行為藝術的一種。裝蒜也是藝術!首先你必須帶一本雜志,啥?《讀者》?按照小資圣經《格調》里面所說,連《國家地理》、

        TIME(時政雜志《時代周刊》)之類的雜志都只會暴露出你庸俗的小中產階級格調,起碼得拿本Economist(有鮮明立場的商業財經雜志《經濟學人》)……”

        《十三人士必看》、《裝小資的十招》、《白領們你會喝咖啡嗎》、《偽球迷指南》、《貴族法則》、《如何偽裝成經濟學家》、《美利堅指南》、《不列顛指南》、《打造國際名媛》,各種指南大行其道。

        這些指南不僅包羅萬象,而且內容詳實。

        論壇常見這樣的討論——

        樓主:“我今天真的看見一個用酷我音樂盒放古典樂的傻×!

        一樓:“你應該告訴他別用酷我這么民工的軟件了!

        二樓:“介哥們一定沒有認真研究指南就去裝Bility了!

        樓主回復二樓:“裝Bility是啥?”

        樓下眾多回帖:小資、非主流、小眾、陽春白雪、高山流水、文藝、憤青……

        開了“裝”小組以后,Jay發覺并不是只有身邊的兄弟們在裝。

        “互聯網時代,各種信息傳播途徑讓女生們看到了很多不現實的東西,跑車、香檳、咖啡館。女生們的價值觀已經被這些玩意給引導的偏離了,作為男生,為了獲得女生的青睞,只有讓自己變得更符合她們的想法,所以就必須得裝!盝ay現在覺得“裝”很悲哀很無奈,“誰不裝啊,或多或少都會裝!

        《假裝的藝術》就是一本教人不露痕跡偽裝的集大成之作。作者勞倫斯·懷特德·弗萊完全沒想到這本原意諷刺的書一夜之間成為小資圈里的暢銷書。轉(www.aqjj120.com)折的契機就是南方出版社把這本書引入中國。

        勞倫斯把“裝”分成電影、書籍、話劇、把妹等18個領域。裝的行當里,最關鍵的是自己的表演風格,之后,只需要一項一項拓展專業,最終就能成為看起來無所不知的人。

        勞倫斯說,《假裝的藝術》的寫作初衷是為了諷刺一些愛面子的假裝人士!坝袝r候假裝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后果。不過,假裝一個高品位的文化人或堅持前衛生活方式的時髦人士可是萬無一失的!

        Jay說:“指南里令人哭笑不得的‘高招’,就是把現實生活中很多人的小偽裝集中在一起。”說起人們為什么裝,Jay認為:“人們普遍沒有安全感,最開始的時候僅僅是通過小裝一下來掩飾自己的弱點和不足,時間久了,又開始夸大自己的優點和長處,借以獲得虛榮和優越感!

        從咖啡到紅酒

        要想裝,必須借助某種工具。

        “裝指南”里一定會指出,要裝某種身份,可以去哪些地方。北京的后海、798、單向街書店,上海的田子坊、1933屠宰場創意園、紅坊文化藝術區,南京的頤和路公館區、先鋒書店,廣州的沙面、小洲村,全都榜上有名。

        最流行的裝小資去處就要數星巴克。

        高級寫字樓里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我不在辦公室,就在星巴克!痹谥袊前涂丝Х群托≠Y生活方式畫上了等號。

        早年港產電影里,白領們喜歡端著一杯咖啡疾步走進辦公室。

        “當它們(咖啡)到了上海,幾乎成了一種時髦。在咖啡館里坐著,能夠看到這個城市的風格?看白幸粋美人,鮮紅的嘴唇,十指尖尖地捧著一張報紙在看。而上?Х瑞^里的小姐們,那一季嘴上的流行是褐色,像犯病的哮喘病人缺氧時的顏色!标惖ぱ嘣凇渡衔缈Х认挛绮琛分杏脮r髦概括咖啡傳入中國的大都市。

        諸多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中,咖啡是白領、小資出場的最佳伴侶,這種香氣濃烈的飲品被符號化了。

        端著一杯咖啡就是一種姿態,潛臺詞是,你擁有某種身份和品位。在星巴克,一杯拿鐵咖啡的價格是25元人民幣,沒有昂貴到工薪階級不能負擔。25元咖啡不能區隔社會地位和階層。于是,紅酒來了。

        《紅酒指南》上勸慰那些新人:“完全不用擔心自己不懂紅酒,因為沒有多少人是真的懂,所以裝唄。接到滿是外文的酒牌,你當然完全看不懂,隨口報出一個你好不容易記住的酒來,就好像你家里藏了幾萬瓶好酒似的!

        《紐約客》駐華記者歐逸文描寫過一對在中國做紅酒生意的父子!霸谥袊,紅酒作為一種奢侈品,其消費具有顯擺的功能!边M口商處理賣不動的紅酒,方法就是加價!跋M外國酒是步入中產的標志,美國人六十年代之所以開始熱衷于紅酒,也是因為那時的電視廣告和噴氣式飛機服務都力圖把紅酒推銷為一種所謂的生活品質,今日中國所發生的,也許是老調重彈!

        “我在St.Estephe列級莊品酒會”、“品酒會開始”、“橡木酒窖的品酒會不錯”、“今天的拉菲不對胃口”,表明“人在品酒會”的微博狀態,讓小資們享受于別人的羨慕嫉妒恨。

        裝到最后,不但別人分不清什么是裝,什么是不裝,甚至自己也會分辨不清。

        如果一定要說傷害,裝的傷害指向自己:裝得不好,顯得可笑;裝得好了,卻更可悲。還有什么比做回自己,更愛惜自己呢?

        飯局,雕花紅木餐桌上圍坐的八九個人都身體前傾,向著主賓的方向微笑。主賓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干部,靠在椅背上,聲音雄渾、滔滔不絕。忽然,他把目光轉向了一個三十多歲身材矮胖的人,胖矮個兒立刻湊上去點頭傾聽,孰料是劈頭蓋臉的冷雨。“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胡來!有你這么做事情的嗎……”胖矮個兒略一錯愕,隨即一邊點頭,一邊笑著說,“您批評得對!是,是!我自罰一杯!

        李青山坐在矮胖個兒的旁邊,不自然地盯著自己的餐盤,假裝吃飯。這一桌,跟他一樣,大多數都是企業家。馬上有人活躍氣氛講了個笑話,一切好像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了一絲漣漪,什么都沒發生。

        “裝孫子”似乎成了商人成功的必備基本功之一。在生意場上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你不裝孫子,就當不了大爺。

        “案板上的豬”

        “我也裝過!弊鳛橐粋商人,李青山毫不掩飾!暗呛托」媚镔I個LV拎出去炫耀可不一樣,她們是為了面子,我們是為了辦事。而且有時候沒得選擇!

        上個月,他請一個“衙門里的人”吃飯。一般而言,主賓會定地點,但請衙門里的人吃飯,自有一套規矩。有的人比較敏感,會指定吃飯的場所!安恢莱鲇诎踩蛘邉e的什么目的”?傊,李青山按要求把車開到了北京郊外的一個茶莊。不過是仿古的中式建筑,裝飾很一般。一進包廂的門,他并不急著讓官員坐主賓的位置,而是觀察那個主賓的位置是否對著門開的方向,“他們不會坐到門開后一眼就能被看得到的位置。我并不是來行賄的,但是現在官員和商人一接觸就很敏感,大家都得懂事點!

        落座,李青山小心翼翼順著對方的話說,但又不能太刻意,誠懇是關鍵!吧瞄L的領域就多說幾句,不擅長的就聽,千萬不要自顧自個兒開心。時刻關注對方的反應。一般不會在餐桌上談什么業務上的東西,不過是熟悉下人面,讓人家記得有你這么個人!

        點菜單上來后,李青山這才看出這個茶莊有些不一般。越往后看,越不淡定了。他算是見過市面的人,但是這一刻,一股無名火滋滋地燎著他的心。以酒水為例,一扎木瓜汁,倒出來兩個玻璃杯的量。普通餐廳賣60到120元,高檔餐廳賣200到300元,這里的價格是一扎980元。他自帶了一箱拉菲,服務員說每瓶加收百分之十五的開瓶費,一瓶拉菲的市面價值以兩萬元計算,開了四瓶,開瓶費要收一萬二。“此刻,就當我是一頭案板上的豬”。

        生氣是免不了的,“我的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是辛苦賺來的,這擺明了就是玩我,宰豬呢!钡蚬愤得看主人,他摸不清這家茶莊和眼前這個官人的關系。抬起頭來,一副淡定的微笑,他對服務員說,“行呀,怎么收費按你們規矩來!

        這頓飯花了7萬元。賓主相談甚歡,執手相送。直到他上了自己的車,那張笑了一個多小時的臉才耷拉下來。狠狠地從兜里甩出一包煙,拿了一根,他狠狠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來,好像這樣才能把積攢的惡氣給發泄出來。

        “我真不是求他辦什么具體的事。你知道我們公司的業務要和多少個部門打交道嗎?需要蓋多少個章?受多少個有關部門檢查嗎?公司小的時候擔心做不大,業務做大了更擔心,不知道哪一環不得體就會卡住。我這是廣結善緣啊!彼麌@了口氣。

        商業教父也裝過

        李青山絕對不是最委屈的人,連開頭提到的那個矮個兒胖子也不算,F在,提起企業家的稱呼,不見得有多高貴,原罪論、炫富說等等詞匯就像泥巴一樣粘在他們的腳底,怎么也洗不干凈。

        李青山不愛抱怨,起碼現在政府在鼓勵民營經濟發展,承認他們在解決就業、拉動經濟增長方面起到重要作用!昂屠弦惠叡绕饋,我能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個商人!

        但跟國有企業、政府官員站在一起,李青山仍然覺得自己矮了半截。“央企定義自己是國家長子,政府官員更得當長輩敬著!庇袝r候,李青山開玩笑,搞民營企業的,就是那個庶出的孩子,有地位沒有?有!地位多高?得看人眼色。

        他到過世界很多國家,看到當地合作伙伴和政府打交道的方式,“很不習慣”。一次在歐洲,一個政府部門官員來企業,走時臨近午飯時間,企業竟然也沒客氣,就讓對方這么走了。

        “他們社會發展階段和中國不同,市場經濟比較充分。企業發展靠法來規范制約,靠市場機制優勝劣汰,而不靠人。不需要討好誰,比較輕松。”他說。

        “而在中國這種環境下誰能不裝?你說柳傳志有沒有裝孫子的時候?”他反問道,“比起他們,最早一輩下海經商的企業家,我們裝的痛苦程度可能還不及他們。”

        這個一手創建“聯想”的企業家,在最初的時候,也不得不“裝孫子”。

        《聯想風云》里面寫了這樣一個故事。柳傳志和王柯一同來到“中儀”公司。這兩人一個想賣電腦,一個想買電腦,而且是用自己的錢,現在卻要低聲下氣地請求第三者“中儀”批準。因為政策原因,“中儀”掌握著買家的購買指標。

        “中儀”的工作人員是個小伙子,滿臉不屑,一口京腔,瞪著垂手而立的柳傳志問:“你到底是外商還是中國人?要不你就是代理吧?”

        “對啊,我就是代理!绷阈Φ馈

        “代理就是外商。出去!我這個樓不能讓外商進來,你給我出去!”

        眾目睽睽之下,柳傳志灰溜溜地退出門外,站在屋檐下大口喘氣。

        多年后,想起當時的情景,柳傳志仍記憶猶新!拔覍嵲谑懿涣,”柳傳志說,“這對我來說是很屈辱的一件事。當時我也四十幾歲了,當著那么多人……在科學院時哪里受過這個?”

        那是個靠批文、指標做生意的時代,商人的自尊在計劃經濟的體制下渺小得如同一棵小草。

        如今的商業大佬們,不但自己要經常裝,也遇到過很多裝的人。馮侖曾講述了一個“感覺不太好”的學先進故事。

        “海南泡沫最鼎盛時期也是信托公司最紅火的日子。信托公司的老總是當時最有錢的。比如海南港澳信托投資公司,那是當時最有名的信托公司之一,牛到什么程度呢,所有人都找他們,排著隊想見面,就是見不到老板。我和潘石屹他們那時很年輕,有理想,要學先進。好不容易有天見到港澳信托公司旗下一個公司老總了,人家離著好幾米的距離跟我們談話。

        那時候我們就是幾個小孩,想學點生意經,跟他請教公司怎么辦。他呢,說了一通,包括怎么打牌之類的。見完他出來,我們兄弟幾個面面相覷,感覺不太好!

        當紅的信托公司高層裝神秘,小的創業者裝謙卑裝隱忍裝好脾氣,即使是同一個族群,在不同發展階段,戴上的面具也不同。

        “消災避禍”

        而實際上裝低姿態,對某類人來說,不僅是成功的階梯,有時還是消災避禍的手段。

        商人王彤,曾經盛極一時,后來鋃鐺入獄。數年后,他告訴《中國周刊》記者,在監獄里他有很多時間學習和反省。有一件事,他斷定和日后的命運軌跡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一個很大的官員在辦公室等了我一兩個小時。當時我不懂得裝孫子,自己覺得已經是大爺了……”現在想來,他覺得幼稚得好笑又可悲。

        后來,他在監獄里研究胡雪巖,凝望鐵窗,思忖良久。發現了其悲劇更重要的一個引子!袄铠櫿乱岬棺笞谔木捅仨毾劝岬购⿴r,如果早讀這本書,何至如此?”

        從此他懂得裝孫子,又懂得保持距離。

        和他一樣,對權貴望而生畏的商人不在少數。在《革命與生意》一書中,作者寫了這樣一段話,“盛宣懷、胡雪巖是一類人。他們親近體制,又游離體制;他們最大的成就依托于官權,可始終希望抹去權力對商業的烙印。他們時時處于矛盾中,而政治的波譎云詭又豈是他們可控?當他們搭上清王朝這條大船的一刻起,就注定玉石俱焚!

        所以不難理解,一群人長袖善舞,拜倒在權杖腳下。另一群人,讀懂了胡雪巖、盛宣懷的宿命,謙卑地俯身拜謝,希望有一天能全身而退。

        一個企業家在接受《中國周刊》采訪時,講述了一個拒絕的故事。那時,他的企業已經做大,雖然他立志不攀附權貴,但那一次,是權貴找到他,希望合作。

        在一個觥籌交錯的飯局,他趁著酒酣耳熱,很真誠向對方表示感謝,然后表示,自己確實實力不夠,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拒絕的要點在于,“態度要十分尊敬和謙卑!彼呀浤赀^半百,白發斑駁,但該裝孫子的時候還得裝。這讓他在發展中保全了自己。

        李青山還沒有遇到這樣的痛苦,他的企業還沒大到招蜂引蝶的程度,但煩惱總是有的,裝孫子這件事情,一旦開了頭,很難停下來!安粌H在于眼前的殷勤謙卑,還在于持久的忍耐!

        一個明媚的午后,辦公室里,秘書帶來一個穿著正裝的保險推銷員。一臉自信而又神秘的樣子。對方跟他說,您的手機號是某人給我的,他讓我跟您聯系。李青山一愣,而后笑著招呼他坐下。

        “我不好為這點小錢去驚擾那誰吧,又不好輕易得罪”,于是他忍了,一年的保險費就買了好幾十萬元。

        他管這些忍耐和付出叫做“善緣”,一旦遇到危險,他希望可以取出來兌現。雖然這危險可能永遠不會遇到。

        “西方企業家和中國企業家一個顯著的區別在于,前者主要應對市場的不確定性,后者大多在應對政策的不確定性……”經濟學家張維迎這么總結。

        商人們的假面,或許是應對政策不確定性的最佳辦法。

        在官場上以真面目示人,似乎是個頗為危險的舉動。

         

        “大年初三,常委們攜家屬在警官俱樂部搞聯歡。互相拜年后,羅立山(市委書記)和廖天北(市長)饒有興趣地談起了春江花月液(一種保健品)……我(商政,廖天北的秘書)謙和地笑著說:‘您在下棋時,是在用市委書記的身份跟我下棋,而不是您自己在跟我下棋!_立山略顯驚異地笑著問:‘你覺得一個人真能做自己嗎?”

        朗讀者帶著濃濃的東北口音,渾厚有力。他是王曉方,朗誦的內容來自他去年新出的小說《白道》。轟動全國的“慕馬案”之后,他不再是時任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馬向東的秘書,走上了文學創作道路,《駐京辦主任》更是揭開了一個特殊的官場的面紗。

        雖說小說可以虛構、夸張,但在官員假面的披露上,再火爆的官場小說也遠遠趕不上現實的大戲。

        “爐火純青”偽裝術

        2008年11月20日上午,時任浙江省紀委書記的王華元接受某網絡媒體的訪談,話題是“加強反腐倡廉建設,服務保障科學發展”。訪談結束后,王華元還專門為網友題詞:“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

        “面對網友,他坦然和開放;談及反腐,他嚴肅而堅定”,公眾面前的王華元有著光輝而又正派的形象。

        然而半年之后的2009年4月16日,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一派“反腐斗士”面孔的王華元已被“雙規”。自1998年春節至2009年3月長達11年時間,公眾背后的他一直收受巨額賄賂、生活作風腐化,上演了一出“臺上是人、臺下是鬼”的“雙面人”大戲。

        1818年,清代作家李汝珍的小說《鏡花緣》問世。在這部小說中有一個“兩面國”,國中的人長著兩張臉,前面一張臉倒是尋常,后面一張臉卻是十分丑陋兇狠、猙獰齷齪,輕易不能露出的。而且尤為奇怪的是,越是前面那臉正氣凜然、相貌堂堂、慈眉善目或者天真爛漫,背面那張臉越是猥瑣奸邪、惡形惡狀。所以,一概都戴一頂特制帽子遮蓋,甚為有意思的是,這頂帽子名為浩然巾。

        “戴著假面的偽裝官員,如今相當普遍,而且這種現象很可怕”,上海東華大學中國公共問題戰略研究中心主任秦德君說。

        曾在上海市委辦公廳工作過的秦德君對于“雙面人”有著切身體會,因為他的頂頭上司曾是前“上海第一秘”秦裕。秦德君與秦裕在2003年到2005年間共事,在2006年夏“上海社保案”爆發之初,秦裕就被火線調任上海市寶山區區長。但不到一個月后,中紀委就對秦!斑M行調查”。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被審查前的8月22日下午,他還主持了寶山區加強黨風廉政建設干部大會。秦裕最終因為腐敗被判無期徒刑,“一點都看不出他會貪污,并且生活腐化”,時隔五年秦德君依舊心有戚戚,“他平時都會嚴格要求我們作風正派,共事三年都沒有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曾專注于學術的秦裕,在1994年出版的個人專著《懺悔與虔誠——論道德真誠》中這樣寫道:由于多年從事倫理學的教學和研究,自己也置身于這個“圈子”的緣故……對“偽君子”和“假道學”有著切膚之痛。

        而在現實中,2002年2月“榮升”市長秘書的秦裕,最終拋棄了倫理道德淪為一名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貪官腦門上又沒有寫著一個‘貪’字。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他們會想方設法來掩蓋自己的腐敗行徑,用種種馬甲來保護和偽裝自己!彼拇ㄊ〖o委一名資深辦案人員說。

        在王華元被“雙規”兩個月后,2009年6月8日,時任廣東省深圳市長的許宗衡接受中紀委調查,有著“清廉市長”美譽的他,最終因收受達人民幣3318萬余元的巨額賄賂以及生活腐化被判死緩。一名與許宗衡共過事的官員這樣評價他:太擅長作秀,表面一套,暗里一套。在深圳為官的許宗衡曾許下“不飄浮、不作秀、不忽悠”,以及“做一個清廉的市長,不留敗筆,不留遺憾與罵名”的承諾。如今,許氏關鍵詞已成為笑談,一面強調“強勢廉政”和“強勢勤政”,另一面卻在“強勢貪腐”。

        落馬官員們如此精明的偽裝術,“卻只需二三年就可以把作秀、裝假、恭維等惡行修煉到家。他們憑點‘小聰明’,玩轉官場。”秦德君曾為此撰文。

        “他們不學就有術,”秦德君這樣認為,“這些官員有著一種內在本能,他們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通過平時細心觀察鉆研,自然而然就能體悟到偽裝的訣竅!

        在揭露出來的大量的腐敗案中,幾乎所有的貪官都道貌岸然,有著自己的人格“假面”!八麄儼讶诵缘年幇得鏌o限釋放,偽裝術也修煉到極致,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秦德君喟嘆。

        “假面”的土壤

        同為領導秘書,王曉方與秦裕有著不同的人生軌跡。

        沒有進入馬向東的“圈子”的王曉方,在1999年馬向東落馬后選擇了辭職。八年后的2007年,他接連推出《駐京辦主任》、《駐京辦主任(二)》和《市長秘書》三部長篇小說,成為名副其實的“官場作家”。

        在《市長秘書》一書中,王曉方借著秘書“雷默”之口,說出了當前官場人士的“兩面性”:一方面有理想,想做一番事業,但另一方面又患得患失。正因為如此,他們為了往上爬不敢直面腐敗,但又不愿意自毀前程,同流合污,只好明哲保身。

        這種“明哲保身”,成了“假面”的“正當理由”,為上至高官下至普通官員所效仿。

        中國官場,是一個相當特殊的場所,也便誕生了獨特的官場文化。這種文化,到了清末民初,終于有一個初步的總結,卻都是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術數,彌散于官場各個角落。這位道盡“天機”的人就是人稱“厚黑大師”的李宗吾,其一部《厚黑學》處處點破中國官場和人情世故中“說得做不得”、“做得說不得”的兩面人規則。

        無論是否認真拜讀過《厚黑學》,中國官場中最得意的兩種人卻是將書中精髓演繹得透徹精到。其中一種是真小人,另一類就是偽君子,這種人城府很深,心機很深,深知“詐仁猶自王”的道理。

        也算是在官場歷練過的秦德君無奈表示:“普通官員與貪官的偽裝還是有所差別的!蓖鯐苑焦P下的官場知識分子的“兩面性”,更多的是“源自職業生存的壓力,面對上級領導的偽裝,要么是為了贏得領導青睞,要么就是為了領導不反感”。

        “他們崇尚權力與鉆營平庸的成功,在一個功利主義與拜金主義的大環境之中,做不了自己,久而久之他們在精神上被閹割了!蓖鯐苑綄τ诠賳T的假面不留情面,在他看來無論是普通官員還是貪官的面具本質無異。

        當年,身處官場的王曉方,見識了太多官場的詭譎與官員之間的偽善,“我有一種強烈的傾訴欲望,傾訴這幾年官場的‘心靈煉獄’”。離開官場,希望通過文學尋求“心靈家園”的他用一部《白道》去詮釋“尋找自我之道”。

        現實的情況卻是,即使在普通的官場中的官員也難以“找回自我”,他們都嚴守著“生存法則”,即使不為貪腐,也只得選擇戴著面具活在官場!鞍b”與“作秀”搖身成為社會“時尚”,而延伸到官場,“包裝”就異化成了“偽裝”。

        這背后的原因,引起了很多專家學者的研究興趣。

        “官員一副假面出現有著一定的社會土壤與空間,”研究政治學出身的秦德君教授認為,“首先是官場文化中的形式主義和浮夸作風盛行所致;其次是封建文化中的陰暗面在作祟,法家的‘法、術、勢’三字經與儒家虛偽的空談仁義愛惠,造就了官場人物的雙重人格;第三是在經濟轉型時期的中國,唯利是圖和趨利心態甚囂塵上。”

        除此外,作為官場文化核心的“官本位”思想如一顆毒瘤存留在官員的身體之中!皞窝b”出良好的公眾形象與仕途升遷有著諱莫如深的關聯。

        有著 “許三多”(貪污錢多、擁有房多、包養情婦多)外號的原杭州市副市長許邁永,是刷新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內官員貪腐的新紀錄的貪官。在杭州官場的他有著極為不錯的口碑,“表現低調、靈活、能干、謙卑”。得益于精明能干和偽裝贏來的良好口碑,他的仕途之路可謂順風順水。從一個小鎮的副鎮長,到1995年擔任一個縣級市的副市長,再到2002“令人頗為意外”地出任杭州市西湖區代區長,最終止步于杭州市副市長,難以想象的是,許邁永的貪污腐敗之路與他的升遷緊緊相連。

        《紅樓夢》中的“風月寶鑒”多次被王曉方提及,他也會去尋思:“為什么‘風月寶鑒’只能看反面,不能看正面?”反面是真實的世界,而正面中看到的是迷惑人的虛幻,“官員自然只會用虛假的正面示人了”。

        官場“異類”的爭議

        500多年前,意大利一位名叫馬基雅維利的人寫了一部“毀譽參半”的《君主論》,因為滿紙君王術。如今,在這個國度出現了一位并不按“君王術”出牌的總理。

        他叫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是個政界的“怪胎”,從不掩飾自己對美女的熱愛,經常“口無遮攔”惹來眾怒,并且因為“性丑聞”等原因而“官司纏身”。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政治官員,前后三次當選意大利總理,直至今日。這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在中國出現的官員。意大利人用選票說明,他們喜歡這個從不掩飾自己熱愛美女的家伙。

        在中國,遵循著“官場游戲規則”的眾多大小官員,把“不偽裝就出局”奉為了人生信條。他們并不希望成為貝盧斯科尼或者是呂日周般的“異類”。

        呂日周,一個中國官場典型的“異類”,秦德君對他印象深刻。

        2000年2月,呂日周已經55歲,早已過了“知天命”之年,離《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規定的退休條件也不過只有五年時間。他在沉寂了整整十年之后,重新走上政壇,出任山西省長治市委書記。

        在此之前,他曾經至少兩次為改革付出“仕途受挫”代價。早在上世紀80年代,時任山西原平縣委書記的呂日周,在全縣大規模推行了至今依然頗有影響的“搭臺唱戲”改革,轟動一時的小說《新星》中的改革者形象——李向南,就是以呂日周為主要原型。

        顯赫的政績和巨大的聲譽并沒有使呂日周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反而招致了對他前后6次、長達500多天、級別甚至直達中央的調查。1989年他就任山西朔州市市長,立即推行“小政府、大社會”改革,八個月后,調任山西省體改委主任,一待就是十年。

        調任長治市委書記之后,呂日周以慣有的“呂氏風格”在長治市發動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實驗”:輿論監督矛頭直指副市長,書記、市長與市民在廣場上公開對話,前后10次在1.4萬余人的范圍內測評市級黨政最高領導,要求上萬名機關干部下鄉蹲點……

        2003年2月,在長治不過三年時間,呂日周“不出意外”地當選山西省政協副主席,退居二線。山西省有關領導在評價呂日周在長治三年的政績時,稱他“政治堅定,有較強的政治理論水平,領導經驗比較豐富,有較強的開拓創新精神”。(編輯http://www.aqjj120.com/News_more.asp?cid=111&mid=0

        一個值得玩味的事情是,在呂日周赴任時,有上萬名長治的群眾自發地為他送行,面對市委大院黑壓壓的人群,這個堅毅的塞上漢子流下有據可查的第四次眼淚。

        在呂日周離開長治之后,曾有媒體前往當地,卻驚訝地發現“在長治,從要害部門到閑曹細局都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息,官員們面對記者目光詭異,絕口不談呂日周”。原因不外乎,呂日周口中所說的“在長治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扎扎實實地落實了中央的精神”,在很多官員眼中這已經捅破了“官場游戲規則”。

        對此,向來以真性情示人的呂日周感到的是無奈和憤慨,“就因為你與他們一些人不同,你沒有遵守某些實際規則,你就被稱為‘異類’,被稱為‘有爭議’,而在現實中,有爭議往往就是一種否定!

        “他太真了”,秦德君說這話時透露出無限惋惜。

        “現在,每個人每天應該問問他自己做了幾件真事,說了幾句真話,不要再問他說了幾句假話。已經到這個程度了,我覺得很可怕。”

        中國周刊記者  鄧艷玲 北京報道

        和嚴歌苓的很多小說一樣,《赴宴者》甫一出爐,也被電影導演看中,買下版權準備改編成電影。但是,直到版權過期,這部諷刺荒誕現實的片子也沒拍出來。如今,另一家影視制作公司版權又看中了它。但結局怎樣,嚴歌苓并不樂觀。

        “事實上,我寫的那個宴會蟲是裝得最淺層次的,甚至可以說他是最無辜的。其他人的裝比他惡劣,也比他危害大多了。”

        盡管距《赴宴者》的寫作已經過去了五年,和《中國周刊》記者提起自己在2006年寫的這第一部英文小說,嚴歌苓依然諳熟小說中的每個細節。《赴宴者》英文版2007年在美國、英國等國出版,中文版2009年出版。

        《赴宴者》的故事發生在當代的中國,主人公是一名下崗工人。他去一家五星級的酒店應聘當保安,卻被誤認為是記者,糊里糊涂地被拉著去參加了一場新聞發布會的宴會。

        在宴會上,他不僅品嘗到了生平從未吃過、從沒聽過的山珍海味,而且還得到了一小筆車馬費。于是,吃宴會成了他的正經營生。他以冒牌“記者”、“自由撰稿記者”的身份整天周旋于各大新聞發布會的宴席上,領取車馬費,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宴會蟲”。

        他戴著假面,一邊在宴會中悶頭暴食各種美味,一邊歪打正著地與社會各界人士,如官二代、藝術家、廠長、地產商、農民、妓女等人相識,并得以看到這些人在飯桌上以及飯桌后的各種表現:房地產商建房賣房坑蒙拐騙;農村惡霸貪贓枉法,陷害農民無法無天;藝術大師被權錢包圍迷失自我;按摩女郎因為生活的艱難走向墮落……

        最終,隱藏在美食背后的社會真相觸動了這個農村出生的“宴會蟲”,他真的開始寫文章揭開他看到的重重黑幕。但他的自我救贖最終導致的是牢獄之災。他在一次“女體宴”——讓全身赤裸的美女作為盛放食物的容器——上被抓。

        真實荒誕的故事

        《中國周刊》:《赴宴者》是你第一部英文小說。為什么選擇“宴會蟲”的題材?

        嚴歌苓:這個題材是我的好朋友陳沖1999年告訴我的。她說在國內看到一個電視訪談節目采訪了一個“宴會蟲”,很好玩。

        這么荒誕有趣的故事確是真實發生的,這引起了我的興趣。2001年我回國的時候,就讓我的經紀人找到了這個節目的錄像帶,拿來一看,看得我哈哈大笑。

        《中國周刊》:為什么會哈哈大笑?

        嚴歌苓:這個人很幽默。他說他每天吃宴會都可以看到三四十個他這樣的“蟲子”,他的眼睛比警察還厲害,一眼就可以看出誰是真的記者,誰是宴會蟲子。

        在接受采訪時,談起他的宴會蟲子的生涯,他沒有什么不安和愧疚,講得很興奮很忘情。他完全入戲了,分辨不出自己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中國周刊》:1999年、2001年就知道這些事和這個人,為什么直到2006年才開始動筆寫?

        嚴歌苓:我希望能通過一定時間的沉淀、收集資料和調研,認為自己寫得像的時候,才動筆。有的東西,也需要一定的時間,看自己是不是還很愛這個題材。

        有很多題材,搜集了一些資料可能就逐漸失去了熱情,沒有寫作的沖動。但這個題材,卻能夠讓身處國外的我,不斷地“回”到國內。從那之后,我就特別關注到,從國內寄來的報紙,這樣以假亂真的事情,假冒偽劣的商品、假的身份、假的情感……比比皆是;和國內的朋友聊天,也經常會講些。

        這些事情讓我驚訝,國內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在小說中提到的各種造假、各種社會問題——頭發造醬油、房地產商造假、人體宴假冒高雅藝術……其實都不是我杜撰的,都是在報刊上看到的實在發生的事情。

        《中國周刊》:但你過去用中文寫作,年代題材較多,現實題材其實較少涉獵。第一次寫英文小說,就寫現實中的“假”和“騙”,不擔心么?

        嚴歌苓:我更擔心的是,我們這個民族還有幾件是真的?剩不下什么是真的東西了。中華民族確實是在強大起來,但是在強大的同時,到處聽說中國人的造假,假藥、假奶……很多很多事情,中國人沒有任何底線的造假。說假話,成為全世界的丑聞。

        現在,每個人,每天應該問問他自己做了幾件真事,說了幾句真話,不要再問他說了幾句假話。已經到這個程度了,我覺得很可怕。

        《赴宴者》中董丹用假的身份發現了更多假的東西。實際上,他只是大量虛假中小小的部分。比較起來,他是最無辜的,只是拿了幾個紅包,騙了幾頓吃而已。

        小說雖然是早幾年前寫的,但現在看來,一點都不過時,這些年,現實非但沒有轉好,還越來越糟糕。大量的假依舊橫行,危害社會,危害道德,危害生命。更加糟糕的是,似乎大家對這些糟糕的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

        有利益無不裝

        《中國周刊》:聽說你為了寫好《赴宴者》,還親自去當了幾回“宴會蟲”?

        嚴歌苓:是啊。2005年我回國的時候,通過朋友找到一個組織大型宴會的人聊。后來,我專門印了一張名片,上面就寫著“自由撰稿人”和我的名字,就拿著這名片去參加宴會了。我一點都不怕,一點都不覺得會有人跑來抓我。也沒有人來問我是誰,我很輕松就親歷了整個宴會的流程:登記、拿紀念品紅包、坐下來吃……

        《中國周刊》:和你以自己真實身份去參加的宴會相比,飯桌上大家的表現有什么不同?

        嚴歌苓:這種宴會似乎很簡單,大家相互很少交流,就是悶頭吃。我自己本身是不太喜歡參加宴會的。尤其非常不喜歡和領導們吃飯。不斷地干杯,還沒有坐穩就又要站起來開始干杯,別人走到你身邊干杯,你走到別人身邊干杯,不碰不干……有領導在,也不能造次,不能隨意說話,敬酒還有專門的手勢,種種繁文縟節,讓人難受。

        有領導在的時候,大家都很拘束,表現得最假,也最讓我感覺不舒服。有選擇的話,我就不去。

        《中國周刊》:還有什么飯局上的裝腔作勢讓你感覺難受?

        嚴歌苓:簡單說,只要涉及到利益關系,在任何場合,每個人都極有可能會裝。目的是獲得自己想要的利益。這種裝不僅僅是在飯桌上了。在其他場合、領域也比比皆是。可能只有和自己熟悉的老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因為沒有利益勾連,人們才有可能不裝,可以胡說八道,可以率性而為。

        《中國周刊》:為什么涉及到利益,就一定要裝呢?你在國外生活那么多年,碰到這種情況多嗎?

        嚴歌苓:美國當然也有假面具。為了自己的利益,大家也愿意把自己拿得出手的一面對他人、對社會展示出來。不過,在美國人們生活相對獨立,個人私密空間非常大,不需要進入別人的生活。沒有一個人會問你的房子有多大,你穿的這條褲子花了多少錢,你掙多少錢——這些都屬于個人隱私。因為個人空間大,在這個空間里人也是絕對真實的,所以短暫的與人交流,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也是自然的,即使裝一會兒撐著也問題不大。因為時間短,人與人的交流相對也簡單,沒有那么多利益糾葛,人們并不太需要裝。

        但中國不行,中國人與人之間相互的往來非常多,相互之間的利益也呈滲透狀態,假面維持的時間就相當長,不得不靠說假話、做假事來維持。這些年,總有朋友熱心地建議我在這兒或那兒買房子,說我不買就虧了什么的……我就用一個理由拒絕:買不起。省得我還要編出各種其他理由拒絕。

        裝是民族性格中的一部分

        《中國周刊》:裝的危害是什么?

        嚴歌苓:每個人一定程度或多或少都會裝,但要分清楚到底什么是裝。一個人在公眾場合,在社會的眼睛下,希望自己以一種好的狀態出現,你進入了這種狀態,這并不叫裝。人嘛,總要給自己提點神,提點氣,有個好的外在形象和表現。如果不妨礙他人利益,無可厚非。

        但如果是為了不良的目的,說假話、做假事,讓自己處于假的狀態中的,那才叫裝。裝到一定程度,就是欺騙。別人信了他,就可能信任被騙,資產被騙,善心被騙……

        《中國周刊》:如果一個人選擇不裝呢?

        嚴歌苓:在我們現在的環境下,也要付出很多代價。首先,你怎么說都是個比較嚴重的問題。在中國現在,政治就在生活當中。什么話什么時候可以講什么時候不可以講,可以對什么人講,對什么人又絕對不能講,都需要小心對待。即使是無害的,也不能隨便講,比如有段時間,我們可能連某種花都不能提。要不裝,在我們這個民族真的很難——千百年來,這已經成為我們民族性格的一部分。

        《中國周刊》:《赴宴者》里,董丹被抓后,電視臺記者來采訪他,私下里兩人聊得很真實自然。但直播的時候,記者交代他不要說官二代的事兒,他就很自然地回答:你讓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

        嚴歌苓:是的,我們很虛弱,整個民族都很虛弱,已經習慣了假,承受不了太多真的東西。就連家人得了癌癥,我們是絕對不敢和他說真話。

        在國外提倡的是要和病人說真話,這樣他們有權利選擇自己該怎么活。他們從小就被培養要接受真實,直面現實,即使現實很殘酷,也能堅強面對。

        我們是孔孟的子孫,孔孟提倡的是克己復禮。要求人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要隱忍。隱忍,其實也是一種裝。

        《中國周刊》:你在早期反映第一代美國華工生活百態的小說《扶桑》里,專門寫到了中國華工那讓人絕望的“隱忍”。

        嚴歌苓:過去提到中國人的國民性,會覺得隱忍是一種美德,是值得稱頌的。但這其實是雙刃劍。隱忍,實際是違反人性的。而中國人總是過分隱忍。把所有的屈辱都壓下去了,壓到了極限。但壓下去之后就什么都沒有了嗎?當然不是,總是要暴發的——很多暴力的仇恨其實就在忍的同時聚集的。

        如果我們這個社會不是提倡孔孟的忍,不是總講“小不忍則亂大謀”,不需要各種為了掩蓋什么的裝,很多聲音就應該被聽到——哪怕是最底層最粗糙的聲音也應該被聽見,他們的利益訴求應該被重視。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就不需要用很多慘烈的方式讓人關注他們的痛楚。

        裝不下去的時候最可怕。

        《中國周刊》:裝的后果,其實也差不多。最終導致的是整個社會的價值觀混亂,社會混亂。

        嚴歌苓:是的。底層的人裝忍,上層的人裝蒜——我認識太多所謂上層的中國人,壓根就是裝蒜,裝有社會責任感,裝關心他人,但事實上,教養極差,完全不懂得尊重他人,不把底層人當人看。

        就拿我認識的一個朋友舉例。她很有錢,整天在外做慈善,但她家里三個保姆一周七天是沒有任何休息日地服侍她,而且,她對這些保姆從來沒有任何好臉色,總是惡聲惡氣。在外裝大慈善家,回家就原形畢露,這種人絕對是個裝大孫子的人。這樣做的慈善有什么意義?連身邊的人都不能稍微慈善,還能指望她對陌生人慈善?

        裝來裝去,等大家都裝不下去的時候,就是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最可怕的時候。

        《中國周刊》:從裝到不裝,我們到底還要走多遠?

        嚴歌苓:我們不要忘了,這個國家有過一段歷史是鼓勵人講假話的。在那個時候,人人都戴著假面生活。這個時期離我們現在并不遙遠,現在很多人都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這個時代留給我們的是什么?直到現在,這個歷史階段的流毒都沒有被認真對待。

        比如,我們經?吹诫娨暽弦恍┖⒆訐u頭晃腦的,就認為是天真爛漫,其實,這都是大人教出來的假天真,可大家都認為那就是天真,小孩還競相模仿。

        關于課本中的假,寫作文時的假,說話的假……在我們從小的學校教育依然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把b”算是我們民族性格的一部分,很難從根本上剔除。

        但是,至少,我們每個人還可以告訴自己,從自己做起,從一些力所能及的最小的事情做起,去求真。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人包括最卑微的人,尊重每一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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