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札記唐蕃古道系列--四)
--高原兵站的故事
一路走過,對高原軍營中生活的人們我一直懷著深深的敬意.
花石峽兵站是青康線上海拔最高的兵站.
西寧到玉樹中間點的位置也使它成為了青康線上最重要的一個兵站.
兵站一般是不會接待游客的.
但在政府人員的幫助下,我還是被中校站長迎進了兵站的大門.
門也不是那么好進的,在戰士拴住了院中的狼狗后,站長才趕放我們一行進入.
好奇中,我了解到了這里也是青海省軍區最大的一個兵站,副團級的兵站.
當然青藏公路上的兵站則是屬于正軍級的兵站部管轄的.
冬季已盡,此時這里空氣中的含氧量已經降到不足平原地區的三分之二了.
這就意味著不用高壓鍋你是絕對做不熟飯的.
這里的艱苦絕對是沒有呆過的人所無法想象到的.
曾經一位女記者上來采訪,人剛到就高原反應嚴重,自然采訪也無法順利完成.
兵站建于98年,是買地方的院子.院子不小,后面是一座三層的整齊樓房.
我是從用水開始了解軍人們艱苦的生活狀態.
洗臉,燒水.做飯,洗衣,都要用到水的.
可樓內自然沒有上下水的,一切用水都得從外面來拉.
戰士們自己在架子車上用大油筒做成一個大水筒.
現在還可以從院子中一口機井中拉水,幾天后就得到河里鑿冰化水了.
打水可并不象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士官,戰士們都帶上厚厚的棉帽和手套出發了.
先要換班去用水搖動那臺柴油發電機.用電來抽水的.
我在一邊看著,高寒加缺氧,幾個戰士換下來了,半個多鐘頭過去了,有點冷卻的發電機才轟轟的響了起來.
還得往水車上澆點寶貴的熱水.井臺上,院子里此時都已是一層薄薄的白雪.
灌滿了,一人拉,兩人推,從雪地中拉來了這一桶寶貴的水.
終于知道了樓梯邊兩個鐵條的作用了,原來竟然是水車輪子將要壓過的通道.
拉上了樓梯,拉進了樓內,水被灌到了廚房和宿舍的大水缸中.
水是一定要放干凈的,要不第二天放水的膠管里都會結成冰的.
井中的水并不象我們想象的那么純凈,甚至還有泥.
打水洗把臉,很冰很冰的感覺.
和站長,戰士們一起吃過了晚餐,夜色來臨了.
我被安排到了兵站樓上的宿舍里,戰士提前已經幫我在屋中生好了爐火.
拒稱這里也是整個花石峽地區唯一可以洗澡的地方,但太陽能的熱水器已經壞了很久,將士們已經三個月沒有能再洗一次澡了.
整個兵站今夜就只有我一個客人了,外面的風好大.
當我蓋上兩床綠色的軍用被,好溫暖的感覺.
發電機在轟轟的響著,橘紅色的燈光下我寫下了今天的日記.
外面軍犬阿黃和它的同伴在寒夜中幫我們的戰士在守衛著兵站.
我們是否知道,在這座沒有上下水的地方,戰士們到外面院子中的廁所起夜都曾有生命的危險.
這絕不是夸張,冬季外面會有零下三四十度,當地政府甚至測到過零下53度的最低氣溫.
受涼感冒可能導致的急性肺水腫會很快奪去一個鮮活的生命.
就是不感冒,晚上去一次廁所,也要緩一個小時左右人才能重新入睡的.
就在前年,一位志愿兵就因感冒引起的肺水腫而倒在了下送的路上.
永遠倒在了這條不息的青康線上.
天亮了,向窗外望去,兵站后面的小山上竟然也刻著巨大綠色黃色的瑪尼經文,一位藏族老阿媽在
虔誠的匍匐跪拜著.
那邊戰士們又開始搖發電機和拉水了.
也許我們并不知道,就在這個簡單的勞動過程中就曾有幾位的戰士累倒下過.
十月開始官兵們的嘴唇已經開始了裂口掉皮.連指甲都已變成灰白的不健康色.
去年阿富汗戰爭,這里也在進行戰備,全站官兵一年都沒有下去休過假的.
當有任務的時候,兵站可以接待兩個連隊的兩百人.
安排做飯,住宿,衛生,還有車輛的加油.
有軍車壞在了路上,這里的戰士就要帶上干糧跑去協助修理.
新兵入伍,軍品運送,軍事演戲,還有地方大雪后的抗災.
我們的官兵為了完成兵站后勤保障的任務,全體人員會忙到連續兩三天無法睡覺.
許多平原已不成問題的工作,在這里都已成了很困難的工作.
如同洗兵站的被單,就需要全站人員都動員起來干一天.
要分工,要發電,要拉水,還要燒水,要不洗衣機中的洗衣粉在低溫中是無法化開的.
在零下多少度的氣溫中洗被單的感受我是可以想象到的.
和戰士們一起吃了早餐,饅頭,稀飯,雞蛋加小菜.
在小廚房我知道了去年來自江蘇的炊事員還榮立過三等功,并且入了黨.
炊事員在有任務的時候是最艱苦的.
雖然最繁忙的一刻我沒有看到,但我卻清楚的看到并拍下了廚房水缸中大塊大塊的冰.
他們就是舀著這些冰來洗菜來做飯的.
戰士們問我是否知道他們全站一棵大白菜吃一星期的故事.
現在兵站吃菜還是要找地方車從下面帶上來,冬季帶不上來大家就沒有了菜吃.
能帶的也都是可以存放的土豆,白菜等等.
大雪來了,沒菜了,他們就只能吃罐頭了,所以曾經一棵白菜可以全站人省著吃過一星期.
勞累和反應大了,都會吃不下飯,吃下的也不會香,所以常常吃飯也會成了一項軍人必須完成的任務.
在這年均零下五度的高海拔地區,風沙一年比一年大.
冬季很容易被凍傷的,一感冒就必須往下面海拔2800米的海南州送.
現在下的雪還不算大,一旦下開,光站內掃雪都將是一場艱巨的戰斗.
那時風在刮,雪在旋,連人都會被刮的退著走.
掃雪太用力了,人都會昏倒,兵站的顏站長去年掃雪時都曾暈倒過.
雪不能不掃,一掃最少就要一天,要不就會變成了堅冰.
一天要掃兩三次,清掃開的積雪足足會把樓前一條寬三米,深兩米的水溝給完全填滿.
地基原因使兵站大樓都很潮濕.當地蓋房不往下挖上兩三米是絕對不行的.
那時絕對不可以在樓內拖地,要不就會立時結冰把人摔倒的.
冬季最冷的時候.這里連地方政府都會全部放假,鎮上的商鋪也都關了.
那時只有我們兵站的官兵還堅守在崗位上.
這里是艱苦和寂寞的.
我去時,戰士們看的一臺電視還是壞的.他們看的報紙往往最少會過期十天.日報變成了周報.
去年的春節整整一個多月他們都沒有能收到下面送來的報紙和信件.
甚至連戰士們自己用的擦臉油,香皂都是站長下去辦事時給大家捎上來的.
寄信要找人捎下去,往家里匯款甚至要跑到六百多里外的海南州.
大家理發都是要集體行動,乘車跑到瑪多縣城才能理一個發.
站里才剛配備了不久一部普通的北京吉普車,但非工作情況是不能動用的.
用車甚至還要去電到上級黨委請示.
在這個不適合人類長期生存的地方,我們的官兵還是堅強的呆了下來.
我們的一位一級士官在這里整整三年沒有回過家了,一位二級士官在這里服役了九年.
兵站的顏站長原來是海南州的一位武裝部長,但四十多歲的他還是放下了在州教育局的妻子.
來到了這個已經嚴重摧殘了他健康的地方.
失眠,氣短,畢竟年紀和身體已不比年輕人.
兵站的政委休假了,但大家都告訴我還不到四十的政委已經開始嚴重的脫發了.
聽說一位去年轉業的士官從家里打來了電話,電話中經過了高原磨練的男兒竟然對戰友哭了.
在高海拔多年的服役使他喪失了生育孩子的能力--
我無言!
兵站呆久了,剛下到西寧的人甚至都會有"醉氧"反應.那種感覺我也真實的體驗過.
家屬們很少上來,除了交通和不適應問題,官兵們還是不忍讓親人看到他們艱苦的生活.
兵站顏站長最大的愿望就是,今年休假了帶上分居了十多年的妻子,還有他們十一歲的男孩到外面旅游一次,看一下西安,看一下高原以外的世界.
我真誠的邀請他們有機會去深圳,我答應會帶他們去看真正的大海.
走出兵站前,在回頭望了望院中兩年才長到半米高的綿柳.黃褐色的稀疏灌木頑強的挺立在白雪中.
這里樹木是絕對無法生存下去的,就是這低矮的綿柳也是我們的將士艱辛培育成活的.
生命是頑強的,高原上的軍人們是真正值得我所尊敬的.
祝福他們.